“可等朕平定金朝归来,母后却告诉朕......她死了。”赫连枭眸中晦暗不明。半晌,他才缓缓开口。“她这一生太苦了......所以如今她回来,朕只愿她余生安乐。”对阿茹罕而言......入宫是枷锁。更何况现在在后宫,他所有的偏宠与私心,都只想留给慕灼华一人。阿茹罕入宫,对两人都是伤害。更别说现在阿茹罕只是住在侯府,慕灼华就已经对她不满了。慕灼华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。她没想到,赫连枭竟会与她剖白这段前尘往事。后槽牙咬得生疼。他想要她理解他的愧疚?可这份愧疚,凭什么要她来承受?若文勋侯当真安分守己,她何至于针锋相对?这几番明枪暗箭,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。也罢。既然对方步步紧逼,那便见招拆招。上次借母亲病危,这次凭重伤在身,倒要看看下次还能使出什么手段。“臣妾明白了。”她忽然展颜一笑,眼底却凝着寒霜。“文勋侯此番受伤,臣妾自当厚赐珍宝,以报她救命之恩。”赫连枭今日竟肯与她吐露这些往事,倒印证了她先前的猜测——他分明是在意她的,只是不知为何,这些时日总憋着闷气,既不肯靠近,又舍不得走远。赫连枭蹙眉打量着她的神色,终究拿不准她是否听进了劝告。看来日后,定要将这两人彻底隔开才好。“那陛下可查出今晨刺杀臣妾的幕后主使?”“朕......尚在追查。那些皆是江湖雇来的亡命之徒,行事干净,未留痕迹。”——太后今日气得昏厥,淑妃又在榻前侍疾,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深究。护国公府既已惩处,终究要留些余地。虽然赫连枭幼时便随先帝征战沙场,母子情分淡薄。但太后毕竟是他生母,赫连枭自然也做不到完全无情。慕灼华垂眸。她不信赫连枭查不出来。“臣妾在紫原并无什么仇人,若说与人结怨......”她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。“除了后宫看不惯臣妾的,还能有谁?今日出宫有陛下亲自安排,行踪本该万无一失,却偏偏......”“方才醒来时,寝殿里黑得吓人......我竟昏睡了半日......”“陛下,我的身子...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?会不会哪次睡着......就再也醒不过来了......”“朕定会彻查,用晚膳吧,相信朕,朕哪里舍得娇娇死去。”赫连枭将她抱下床,不想再让她多想。她字字句句的指向再明显不过,他也疑心太后暗中下药。只是看着太医们围着昏迷的太后忙进忙出,一些质问终究没问出口。-玲琅借着为慕灼华采买润颜膏药材的由头出了宫,七拐八绕后闪进了酌月楼。顶层那间从不对外开放的雅室内,慕钰凌负手立于窗前,漫不经心地俯瞰着街市的喧嚣。玲琅垂首而立,声音压得极低:“主人,近日陛下对昭华宫的管控越发严密。”“所有送入的物件,包括娘娘的膳食、衣物,都要经太医反复查验才能呈上。”“属下......已有段时日未能给娘娘用药了。”“也许是因为属下是娘娘从南朝带来的丫鬟,陛下起初并未搜查属下与玲珑的住处。可若继续这般彻查下去,迟早会查到属下身上.......”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瓷瓶。“今日属下便将主人给的秘药尽数带出来了。”玲琅咬了咬唇,继续道:“陛下甚至正在广罗天下医书毒经,命太医院日夜研习,誓要找出致人嗜睡的所有药物,然后一一排查。”“奴婢只怕......这样下去陛下迟早会找出来......”慕钰凌抬手截住她未尽的话语,指尖在窗棂上轻轻叩击。一声,又一声,像在计算着什么。慕钰凌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瓷瓶上的纹路,眼底泛起一丝冷意。“倒是本座小瞧他了。”他将沉眠砂推至玲琅面前。“此物能让人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。既然赫连枭非要查个水落石出......不妨将这祸水引向太后。”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。“太后派人刺杀婳婳,想必她心里正委屈着呢。”慕钰凌望向窗外,仿佛能穿透宫墙看见慕灼华此刻的神情——婳婳的心思,他向来猜得八九不离十。太后、淑妃、阿茹罕......这些人一个个都让他的婳婳不痛快。不过......慕钰凌眸色微深,那个阿茹罕或许日后还能派上用场。“让婳婳和赫连枭都认定是太后下的药。”“太后如今病重,赫连枭即便查出来也做不了什么。”“以婳婳的性子,定会将这笔账记在赫连枭头上,表面虚与委蛇,心里怕是恨毒了他。”慕钰凌话锋一转。“南朝使臣前脚刚走,赫连枭在朝堂的动作就按捺不住了。”他踱到军事舆图前,指尖划过边境线。“粮仓扩建了三成,新征的骑兵日夜操练,军械坊的火炉烧得比宫里的灯笼还亮。”“你说......曾经战功赫赫的女侯爷,会不会再披战甲?”他低笑一声。“倒是可以......好好利用。”“赫连枭这些年困在龙椅上,怕是早就按捺不住嗜血的性子了。”“他最爱的不就是......看着紫原的旗帜插在别国皇城的废墟上么?”“待他亲征离京......”“便让婳婳服下这药。等他踏着敌国将士的尸骨凯旋时......”他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。“迎接他的,会是太后害死婳婳的‘喜讯’。”“一石二鸟。”他轻轻吐出这四个字。让婳婳带着对赫连枭的恨离开,让赫连枭带着悔恨迎接胜利。多么有趣。“是,属下知道如何做了。”玲琅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:“不过......慕氏夫妇如今已到紫原,娘娘打算过几日再出宫探望,主人可要......封口?”他垂眸望着茶汤中沉浮的叶梗。原本想着婳婳对他们尚有眷恋,他确实动过留他们一命的念头。可那日派人去接应时,竟发现另有一批人马也在暗中行动——直到认出那是赫连枭的暗卫,他才下令撤回了自己的人。“无妨。”“慕氏夫妇如今在紫原无根无萍,掀不起什么风浪,更不会说什么。”自在紫原重逢,他就发现婳婳变了——曾经明媚张扬的少女,如今眉宇间总笼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,那种明媚的忧伤让慕钰凌每次见到她都恨不得带着她离开皇宫。可慕钰凌知道,现在的婳婳不愿意离开。她在紫原本就孤独,若让她刚尝到亲人团聚的甜,转眼又发现连亲人的爱都是虚假的......“罢了。”他转身望向窗外人流。“本座......见不得她哭。”